第八章 泥足(七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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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东莱王哥哥!”司马睿先前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呆了,此刻才如梦初醒一般冲上来抱住了司马蕤的胳膊,“哥哥息怒,有话好好说不行么?”
“好好说话?”司马蕤曲起胳膊肘,将司马睿捅了一个踉跄,手指依然紧紧抓着潘岳不放,“那你们有听到他好好忏悔吗?”
“胡大将军沉疴日久,就算我没有激怒他,也多熬不了几日。何况我劝他不要鲁莽行事再次得罪杨国丈,并没有说错什么。”潘岳伸手握住司马蕤的手腕,脚下像生根一样立在原地,“胡大将军那里,我自然会去,不过不是请罪,而是吊唁。至于东莱王你——”他冷冷一笑,毫不畏惧地盯着司马蕤杀气腾腾的脸,“如果你没有胡大将军那样的赫赫战功,就没有资格像他那样恣意妄为。”
“你找死!”司马蕤最后的一点克制被怒意焚烧殆尽,猛地举起拳头,朝潘岳当头砸下。
潘岳噙住冷笑,闭上了眼睛,等待着司马蕤刚硬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。此时此刻,他甚至有些期待那即将到来的皮肉之痛,也许唯有那样,才能让他摆脱心底的重压和窒息,能够从接二连三到来的巨浪中挣扎着呼出一口气。
他感受到了司马蕤落拳时带来的虎虎风声,也听到了一旁杨容姬的惊呼和司马睿的哀求。然而那预料之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,就仿佛世界都在一瞬间静止,让他诧异地睁开了眼睛。
一只手不知从何处伸来,堪堪架住了司马蕤的拳头。司马蕤不甘地想要反击,那只手却巧妙地换了个方向,再度稳稳地将司马蕤的拳头格开。
“大哥,别这样。”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,仿佛一根绳索,牵得司马蕤一寸一寸地扭过头去。
“你是……山奴?”司马蕤仿佛见了鬼一样盯着旁边的年轻人——右颊上平白多出一颗醒目的黑痣,皮肤也一改平日的苍白显出古怪的蜡黄,但司马蕤还是几乎立刻认出了来人的身份——齐王司马冏。
“你,你为什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?”巨大的冲击让司马蕤连自己本来在做什么都忘记了,他怔怔地看着面前一身粗布剑袖的人,是司马冏,却又完全不是司马冏,是他最熟悉的弟弟,也是他最无法理解的陌生人。
“你的病,好了?”见司马冏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,司马蕤终于撤下了自己徒劳挥动的拳头。“你为什么穿成这样,身手居然还这么好……你和王妃,究竟隐瞒了我多少事情?”
“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。”司马冏方才贸然现身,心中已有些后悔,只想赶紧了结这里的闹剧,“大哥,檀奴叔叔有他的苦衷,你以后不要再和他为难了。”
“你有什么苦衷?”司马蕤没有理会司马冏的劝阻,目光咄咄地盯着潘岳。他忽然发现,无论潘岳还是司马冏,每一个人似乎都有极大的秘密,只有他自己,不仅没有丝毫遮蔽地暴露在他们面前,还完全被隔绝在他们的世界之外。这种认知,让司马蕤如坠冰窟。
“难道,你投靠杨骏是假,心里记挂我父亲是真?”见潘岳只是沉默不言,司马蕤忽然想起曾经藏在潘岳香囊内的那枚桃符,急切地求证,“其实你心里,是希望我们兄弟二人能继承父亲的志向?”
“东莱王慎言!”潘岳见院子内人多嘴杂,板起脸反驳,“杨国丈乃是国之柱石,潘岳能得以报效乃是本人之福,还请东莱王殿下不要误会。殿下要继承齐献王的志向,也不是口中说说就可以做到的,若是再酗酒胡为下去,只怕齐献王的名声都要蒙羞,其余的还有什么可说?”
“好好好。我原先只道我们两兄弟一个是凶暴酒鬼,一个是病弱稚子,所以不能要求你死心塌地地辅佐。如今山奴摇身一变脱胎换骨,你们心里,便更加瞧不起我了吧!”司马蕤说到这里语声一哽,衣袖一拂转身就走,再不回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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