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0章 社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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冲天烈焰中，哥舒衔月解下银狐披风裹住爱人，草原儿女的炽热体温透过织金襦裙传来。

“三军都在看你。”

“皇天在上，后土在下，若悯苍生离乱，务以天假之年——定叫赫连氏枭首辕门，复我羽丘故都；必使胡汉儿郎同耕陇亩，共饮醴泉。若功成之日，当以漠北长云为帛，江南烟雨作墨，重写太庙金册：汉家冠冕不独尊，万姓衣冠共朝晖！”

当乙弗循振臂高呼时，李中第一个举起错金弩机。

“卫王万年！”

祭坛顶端的青铜簋蹭地腾起青烟，乙弗循指间未干的血迹染红了哥舒衔月腕上银链。

北境春风掠过王妃耳后摇曳的十二枚银铃，在三万将士屏息中荡起细碎清音。

“月儿。”

乙弗循玄色广袖滑落，露出内衬北奚狼纹护腕。

她掌心新割的伤口正与哥舒衔月指间旧疤重叠——那是七年前草原盟誓时留下的齿痕。

哥舒衔月踏着春泥上前半步，缀满珍珠的蹀躞带扫过祭坛五色土。

当她将修长的指尖扣入乙弗循掌心时，北奚狼图腾与汉家玄鸟纹在日光下交叠成双翼形状：“卫王殿下……”她压低的声音裹着柏枝香气，“此刻你比草原朝阳更灼人眼。”

三军阵列呼吸声在她们指尖相扣的瞬间骤然凝固。

“愿北奚与大燕永世一家——”

乙弗循的誓言被春风送上云端，哥舒衔月反手与她十指相扣。

北奚铁骑的弯刀同时出鞘，寒光映亮祭坛下数万张面孔，“不分胡汉，共享太平！”

最后一字落地时，李中发现自己眼中朦胧，这个曾贩卖过无数百姓的阉人仰起头，看见盘旋的猎隼正将旷野的肆意撒向三军。

周令齐的儒生襕衫被前排武士的玄甲映成铁灰色。

他望着祭坛上交叠的玄红双色衣袂，猛然想起昨夜观星时紫薇垣的异动——三颗客星正呈合围之势迫近帝星。

李中用肘尖撞他肋下，人牙子压低的嗓音流过耳边：“大都督，该喊了！”

“卫王万年！王妃万年！”

李中破锣般的嗓子冷不丁地吓了儒生一跳，曾经贩卖人口练就的吆喝功底，此刻竟比军中号角更撼人心魄。

周令齐望着祭坛上那个曾寄人篱下的郡主，此刻她眉宇间的意气竟比沅川御用的胭脂还要殷红三分。

三军欢呼声浪里，李中凑近他耳畔：“你瞧主上这气派——”

他粗糙的指节划过虚空，比划着乙弗循冕冠垂落的玉藻，“当年本都尉在羽丘城倒卖宫婢时，见过祭天的把戏，那些个王侯将相的袍子还没咱主上这亲王服鲜亮！”

“这是要变天啊……”

李中用肩膀顶了儒生一下，沾着墨渍的指尖在对方掌心画了“九”字。

两人望向祭坛顶端沐浴在春日下的身影——乙弗循正为哥舒衔月扶正狼首金步摇，王妃发间坠着的东珠串恰似冕旒垂旈。

“当年在羽丘宫里挨一刀……”李中声音浸着冰碴似的冷笑，“那些贵人靴底都比咱们的脸干净。”

他又一次抬高嗓门跟着人潮呼喊，脖颈青筋暴起如蚯蚓：“卫王万年！王妃万年！”

春日的阳光刺破云层，将乙弗循冕冠上的鹰羽照得宛如金铸，而她与哥舒衔月交握的手，正按在祭坛中央的青铜夔龙鼎上——那鼎腹铭文“乙弗”二字，已在此刻沁入北奚公主的掌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