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景州的槐花在血水里泡了三天三夜,终于酿出带腥甜的香气。

周令齐踩着满地残箭登上城楼时,看见穆翊正用匕首剜出城墙缝隙里的三棱箭镞——这些浸透火油的凶器,当日险些烧穿景州粮仓。

“该换药了。”儒生晃了晃手中的青瓷罐,药膏里浮着金创药特有的苦香。

穆翊头也不回地将箭簇扔进陶瓮,金属碰撞声叮当作响:“听说沅川的诏书到了?”

“加封镇北大都督的文书,盖着皇帝的私印。”周令齐望着西南驿道扬起的烟尘,“主上让我转告你,羽林卫的腰牌……”

“早八百年就熔了”,汉子转过身,露出脸颊处新添的箭疤,“倒是你,该把你的诗词歌赋换个味儿了吧?就叫——《景州记》如何?”

晨雾里传来马蹄声,两人同时按住剑柄,当看清来人是背着竹筒的驿卒时,周令齐嗅到竹筒漆封的椒兰香,那是沅川皇宫独有的味道。

【甲】

铜漏滴到卯时三刻,崔蘅捧着奏折的手指微微发颤,烛光将奏报上“景州大捷”四个朱砂字映得宛如凝血。

“三十兵奴换四万北燕兵的人头……”乙弗巍摩挲着青玉扳指,忽将案上密报扫落,“好个乙弗循!朕的羽林军尚在沅川操练,她倒把檄文发遍天下了!”

老国相弯腰拾起沾了茶渍的檄文抄本,羊皮纸上的字迹力透纸背:“……赫连氏豺狼成性,窥神器而乱纲常……”

“陛下请看此处。”崔蘅枯指划过“与北奚监国公主联姻”的字样,“景州如今已是铁索连舟,若继续加封周令齐为镇北大都督,便是给这把锁再添道机关。”

烛芯爆出火星,映亮帝王眼底血丝。“老师,三年前你说她和亲北奚能换五年太平,现在呢?她和那个蛮夷公主……”

“钦天监昨夜观星,紫微垣中金乌振翅。”

老臣突然跪地叩首,额间沾了青砖上蜿蜒的水渍,“景州存,则沅川安;景州破,则江淮危啊!\"

乙弗巍指尖一颤,扳指磕在镏金兽首上。他想起那个披着漫天风雨而去的和亲孤女,头也不回的样子,丝毫不像要奔赴婚礼,而是慷慨赴死——原来命运的伏笔,早在当时就已写就。

【乙】

“念。”

小黄门颤颤巍巍地展开檄文黄绢,蚊蝇般的声音穿梭在大殿上:

〖告九州忠义书〗

盖闻天命靡常,惟德是辅。赫连氏本北境戍卒,沐皇恩而食君禄。然其豺狼成性,窥神器而乱纲常,屠稚子以慑黎庶,掠民膏而肥私囊。昔年羽丘城下,以蜜饯诱杀垂髫;今朝景州关前,纵铁骑践踏春苗。

孤,乙弗氏遗珠,高宗明皇帝苗裔,承天命而举义帜。今剖心泣血,告于皇天后土:凡我大燕子民,无论胡汉,但存忠义肝胆,皆可执戈卫道。誓清寰宇,重光日月,诛此国贼,复我河山!——卫王乙弗循 泣血顿首

赫连羽抚摸着檄文上的冰裂纹,指尖在“蜜饯”二字停留良久。

“好个‘遗珠’!”北燕王突然放声大笑,震得案头狼头灯盏微微摇晃,“当年就该把空明池抽干,看看底下还藏着多少乙弗氏的‘珠玉’!”

部将呈上密报时,他正用匕首将檄文钉在九州舆图上,景州的位置恰好被匕首穿透,血槽里渗出的朱砂顺着“卫”字蜿蜒而下,像极了胭脂川的血河。

“报!南燕皇帝下诏加封景州守将周令齐为镇北大都督!”

“再加把火。”赫连羽突然将密信掷入火盆,“把我们在沅川的暗桩撤了——让乙弗巍那废物觉得,是他自己英明神武吓坏了本王。”

灰烬飘落在檄文末尾,与“哥舒衔月”的印鉴重叠,北燕王抚摸着印鉴边缘的银鹰纹,想起三年前那个风沙漫天的深夜——北奚公主驱赶了自己的求亲使者,说:“北奚的鹰,只栖梧桐”。

【丙】

寅时的露水凝在青铜鸾镜边缘,乙弗循握着螺子黛的手忽然悬停。

哥舒衔月银狐大氅下的汉家婚服缀满箭镞熔制的流苏,此刻正被几位老绣娘用金线补着并蒂莲纹。

“草原女儿画眉,要用狼毫沾朱砂”,哥舒衔月按住乙弗循执黛的手,指尖顺着那道贯穿掌心的旧疤滑到腕间,铜镜忽然映出两人交叠的剪影,话音戛然而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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